8、008

  张贵人听了便笑:“我只是不想因失宠而死,你也大可不必将我想得如此高尚。”

  世家贵女可以曲水流觞,以絮咏雪,她会什么?她只会描眉唱曲而已。

  杀死司马曜,更是个天大的意外。

  “那你在动手杀人前,想过自己脱身的办法吗?”

  张贵人手腕上的镣铐,因她抬手去理鬓发的动作,发出了一声轻响。“……想过。”

  此时此地,只有她和王神爱两个人,她没有任何必要在这件事上说谎。

  “我当然想过。”

  她眼神有一瞬的缥缈:“杀了皇帝而死,和他将我弃如敝屣而后杀死,对我这等庸俗之人来说,没有什么区别。倘能苟活,谁不想活着呢?”

  “是啊,”王神爱幽幽赞道,“能活着,当然是活着更好。”

  张贵人又投去了奇怪的一眼,“你这人可真有趣。我以为你们这些士人出身的,起码也要将死有重于泰山挂在嘴边,怎么就你将想活命说得那么直白。”

  “现在好像是我在问你问题。”王神爱提醒道。

  张贵人嗤笑了一声:“有些话,我不说你也知道。朝堂局势如此,总有人是巴不得先帝赶紧去死的,我命如草芥,死与活对有些人来说无关痛痒,他反而还该谢谢我,做了他本想做的事情,不必非要杀我。”

  “何况,自得先帝恩宠到如今,我也攒了不少金银财货,拿去疏通疏通门路,让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,放我走也不难。只是我没想到……”

  她没想到,会突然出现天幕这个东西。

  不仅堵死了她的路,也堵死了有些人的路。

  所以当她被拖到殿前的时候,一句话都懒得多说,只是发笑。

  死就死了,能得到史书上的弑君记载,或许也不算白来世间一趟。

  张贵人转回了话题:“我还是不明白,你为何要救我。总不能是看我行事大胆,想要拉拢于我吧?”

  她一边说,一边自己先被逗笑了。

  却见她面前这张素淡稚气的脸上,不见任何调笑的意思:“我看起来,不像是来招贤的吗?”

  “……”张贵人觉得自己可能没有睡醒,要不然,她怎么会听到招贤这两个字。

  但在刹那的惊愕过后,她又难以避免地在想,这天幕,或许也没有她想的那么坏。

  为了抗衡天幕上广而告之的“未来”,人的命数恰恰有了额外的可能。

  比如,她面前本该循规蹈矩当上皇后的王神爱。

  比如……

  ------

  少年一把拽出了命中臂膀的那支利箭,快速以手中烫过的银刀剔去了箭伤周遭的坏肉,自腰间的包裹里翻出了伤药,朝着伤口上抖了上去。

  他深邃而俊俏的眉眼,顿时被剧痛刺激得皱成了一团,额角也泛起了一层细密的冷汗。

  但他依然咬紧着牙关,不敢发出太大的声响。

  包扎完了伤口后,更是快速将此地留下的东西填埋干净,而后动身继续行路。

  逃亡仓促间,他也忍不住又骂了一声——

  “这该死的天幕!”

  五年前,拓跋珪向匈奴铁弗部落用兵,几乎屠灭全族,只剩他因为在外狩猎,有幸摆脱了魏国骑兵。

  一开始,他先投向了临近的部落,发觉对方有将他交出去讨好拓跋珪的想法后,他便继续走上了自己的流亡之路,最终在秦国大将没奕于的麾下找到了个谋生的职务。

  五年之间,为了将来有杀回故地的希望,他压制着自己骨血里的好战与残酷,装成了个谦恭有礼的年轻小将,一步步得到了没奕于的信任。

  半月前,没奕于还透露出了一个意思。他并不在乎这个少年的来历如何、家世如何,看在他“性辩慧,美风仪”的份上,准备将自己的女儿嫁给他,再进一步地栽培他。

  然而短短数日之后,天幕就来了。

  天幕上的神仙说什么来着?

  哦。说他这个匈奴铁弗部落的余孽,会凭借着自己的相貌,当上秦国大将的女婿,自此扶摇直上,结果非但没给他的岳父带来好结果,反而杀了岳父而后拥兵建国。

  换了他是没奕于,也得先把这个忘恩负义的白眼狼给宰了。

  名为“勃勃”的匈奴少年夺路而逃,身中一箭,才总算冲出了包围圈。

  现在只剩下了一个问题,他该往哪里去?

  北方已没有他的容身之所了。

  慕容垂病逝后,魏国拓跋珪的声威与日俱增。这位亲自统兵、有虎视天下野心的霸主,不会接受他的投诚,只会将当年没完成的灭族达成圆满。他若到了魏国的地盘上,非死不可。

  他那个“岳父”和岳父上头的国主,同样不愿意要一个天幕钦定的叛逆者。

  再往西北去的凉国,看似还能割据一方,但以勃勃所见,也不过是秋日的鸣蝉,离死只差一步。他去了那里,运气不好就会被当做礼物送出去,运气好也只是多活几年而已。

  一想到这里,他不由望着前方的滔滔江水,陷入了沉思。

  黄河水里,曾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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