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42章 苦核生香

  魔渊的雾像融化的焦糖,黏腻地裹着白璃的发梢。她攥紧手中半片残破的星砂玉简,玉简上“苦核藏于极苦之境”的字迹在掌心发烫,而鼻尖萦绕的甜腻却愈发清晰——那是不属于魔渊的、带着焦糖焦香的甜味,像极了小时候偷藏在绣囊里的糖块。

  怪树的根系在脚下蜿蜒如活物,深紫色树皮渗出琥珀色汁液,每走一步都有细碎的呜咽声从树干传来。当白璃终于看见树冠深处那簇幽蓝磷火时,整个人几乎撞进了纠缠的藤蔓里——直径丈许的树洞中,悬着个拳头大的玻璃罐,糖纸折的千纸鹤串成银链绕在罐口,每只鹤的翅膀上都凝着未干的糖霜。

  “小璃儿总说要把回忆都封进糖罐。”沙哑的声音惊得她指尖一颤,罐子里的液体突然泛起涟漪,倒映出十二岁那年的自己,正把沾着泪的糖块塞进罐口。白璃猛地按住心口,那里本该是空茫的灵海,此刻却像被撒了把碎冰,刺得她眼眶发酸。

  糖罐底部沉着拇指长的深褐色核状物,表面爬满蛛网般的金色纹路——正是苦核。可当她伸手触碰玻璃罐时,银链突然发出蜂鸣,千纸鹤的翅膀纷纷展开,露出内侧用糖霜写的小字:“妄言哥哥说,吃掉苦核就能忘记所有难过”。

  另一边的甜津镇,苏妄言的指尖几乎要掐进掌心。糖铺掌柜的银链在晨光下泛着冷光,链尾坠着的不是寻常银饰,而是半枚裂成两半的糖化玉坠——那是十年前他亲手给小糖倌戴上的,说等攒够三百个银链,就带他去看人间的灯会。

  “原来你早就知道,他堕魔时碎的不是灵核,是这串糖链。”苏妄言盯着掌柜始终低垂的左眼,那里有道浅红的烫疤,和小糖倌坠魔那日他替自己挡下的业火位置分毫不差,“你用自己的灵脉养着他的残魂,藏在这甜津镇做了三十年的凡人,就为了等苦核现世?”

  掌柜的手抖得几乎握不住茶盏,银链在木桌上拖出细碎的响:“当年魔修围攻糖寮,他把最后一块甜核塞进我嘴里,自己吞了整罐苦霜。你以为堕魔是因为怨恨?”他突然扯开左襟,心口处缠着层层糖纸,每一张都画着歪歪扭扭的笑脸,“是他怕我忘了甜味,用灵血把回忆都封在糖里,自己却被苦气蚀了仙骨——现在苦核现世,他封在三界各处的残魂就要散了!”

  话音未落,窗外突然传来刺耳的蝉鸣。苏妄言惊觉掌心的甜气正在消散,往常随手捻来的糖霜法术,此刻竟只剩涩苦的气息。远处传来山崩般的轰鸣,东边的灵泉正泛着黑沫,岸边的甜桃树一夜之间枯成焦木,熟透的甜桃落地即化为黑灰。

  “灵脉在倒转!”白璃的声音从玉简里传来,带着压抑的颤抖,“魔渊的苦气在吞噬甜味,怪树的根须上全是当年被我封进糖罐的回忆——妄言哥哥,你记不记得,我们小时候总说要收集天下所有的甜,酿成能让人忘记痛苦的糖?”

  苏妄言猛地想起糖罐底的小字,想起小糖倌坠魔前笑着说“这次换我来守着哥哥”,想起三界传说中能逆转因果的阵法——万糖归寂阵,是以万千甜魂为引,将世间苦厄封入阵眼的禁术。而此刻掌柜手中的银链正在融化,化作点点荧光飞向天际,每一点荧光里都映着某个被遗忘的甜梦。

  “原来不是苦核现世,是有人要拿苦核做阵眼!”白璃突然尖叫一声,玉简里传来玻璃碎裂的脆响,“糖罐碎了,苦核在吸收我的记忆——妄言哥哥,那些被我们封进糖罐的痛苦,根本没有消失,只是被他藏在了自己灵海里!”

  苏妄言望着掌柜心口正在剥落的糖纸,终于看懂了那些歪扭笑脸的含义。十年前小糖倌堕魔时,根本不是被苦气侵蚀,而是自愿成为了封藏世间痛苦的活阵眼。如今苦核现世,灵脉倒转,正是阵眼即将崩溃的前兆。

  “万糖归寂阵,归的不是甜,是苦。”掌柜突然笑了,笑得眼泪混着糖霜往下掉,“他用自己的灵海做糖罐,把三界所有的苦都封在里面,却让我们以为尝到的全是甜。现在苦核要破罐而出了,而能重新封罐的人——”

  他抬起头,左眼的烫疤在晨光中发出微光:“只有当年和他一起收集甜味的人,才能用最后的甜魂,换他永堕苦渊。”

  远处的灵泉彻底干涸,最后一只甜蝶坠落在苏妄言脚边,翅膀上的糖纹裂成碎片。白璃的玉简传来杂乱的脚步声,她似乎在怪树深处发现了更可怕的东西——整面墙的玻璃罐里,封存着三界众生的甜蜜回忆,而每个糖罐上,都系着半条融化的银链。

  “妄言哥哥,”白璃的声音带着哭腔,却又突然坚定起来,“你记不记得我们的约定?收集天下所有的甜,酿成最甜的糖,这样就没有人会难过了。”

  苏妄言望着掌心渐渐消失的甜气,终于想起那年雪夜,小糖倌捧着刚熬好的糖霜,眼睛亮得像落满星子:“等我们攒够一万个甜魂,就摆个万糖归寂阵,把所有的苦都封进糖罐里。不过说好了,阵眼要由我来当,因为我最怕看你们哭啦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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  此刻掌柜突然剧烈颤抖,银链化作流光钻进他心口,那些剥落的糖纸竟在他背后拼出一对透明的翅膀——那是属于甜仙的、本该纯白如雪的翅膀,此刻却染着洗不去的深褐苦痕。

  “他要撑不住了。”掌柜抓住苏妄言的手腕,指尖传来灼人的温度,“去魔渊最深处的苦渊吧,那里有最后一个糖罐——装着他自己所有的甜味。只要把你的甜魂和白璃的甜魂放进去,就能重新封阵。”

  苏妄言突然想起小糖倌总爱偷他的糖,想起他替自己挡下业火时说“哥哥的甜,要留给更重要的人”,想起白璃抱着糖罐哭着说“我们不要甜了,只要你回来”。此刻窗外的甜桃树突然开出黑色的花,每片花瓣都落着细不可闻的叹息。

  “走!”他拽起掌柜冲向魔渊方向,玉简里白璃的脚步声突然停住,传来倒吸冷气的声音:“妄言哥哥,怪树的核心...是具石化的躯体,他怀里抱着的,是装满了苦核的糖罐——原来他早就成了阵眼,而我们这些年收集的甜,全是用来修补他灵海的糖霜...”

  话音未落,整个魔渊突然剧烈震动,怪树的根系破土而出,每根根须上都挂着正在融化的糖罐。白璃看着手中碎成两半的玻璃罐,苦核已经消失不见,罐底沉着半枚糖花玉坠,和苏妄言一直戴着的那半刚好拼成完整的甜桃形状。

  “原来万糖归寂阵,从来都不是逆转因果。”她擦去脸上的糖霜泪,把玉坠紧紧攥在掌心,“是用最甜的魂,换最苦的寂。”<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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