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402章 赐教
明起来:“大人今日屈尊降贵,到这腌臜地方来找我,总不会就为了喝这一杯清茶,跟我这阶下囚叙旧吧?”
张经纬脸上的笑容渐渐敛去,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静的锐利。他身体微微前倾,压低声音:“萧主簿是明白人。不错,今日前来,是想向你好好了解了一个人——高阳楼的掌柜,沈开阳。”
萧可为的瞳孔几不可察地收缩了一下,随即恢复如常,他缓缓靠回墙壁,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轻叹:“嗬……都查到沈掌柜头上了?大人,您这查案的速度……厉害啊。” 语气里听不出是赞叹还是忌惮。
“说说吧。”张经纬重新给他续上茶,动作沉稳,“算你一件功劳。日后清算之时,也好将功抵过,留条活路。”
“活路……”萧可为咀嚼着这两个字,眼神闪烁,似乎在权衡利弊。片刻后,他像是下定了决心,开口道:“他向你要奴人了?”
“要了。”张经纬点头,语气冰冷,“价格开得确实丰厚,丰厚得让人心动。这些年,你把高阳县衙掌握的奴籍,但凡有点价值的,全都像倒垃圾一样,往他那儿送了吧?弄得人牙所空空如也,我这新官上任,连这份例钱都赚不到了。” 话语中带着明显的讽刺。
萧可为没有否认,只是扯了扯嘴角:“那是自然。你把我关了,断了这条线,他们……肯定着急。”
张经纬猛地抬眼,眼神如刀锋般直刺萧可为,声音陡然变得冰寒刺骨:
“着急?着急造反吗?!”
这“造反”二字,如同平地惊雷,在寂静的牢房里炸响,震得油灯火苗都剧烈地晃动了一下。
萧可为似乎被张经纬瞬间爆发的杀气惊了一下,但很快,他脸上竟露出一丝诡异的、仿佛解脱般的笑容,缓缓点头:
“这……你都知道了?”
“高阳楼!”张经纬一字一顿,身体绷紧,如同蓄势待发的猎人,“那栋销金窟,是你当年主持修建的吧?我抄你家时,在你书房暗格里,发现了一大堆关于它的原始图纸!”
萧可为看着那些熟悉的线条,眼神复杂:“那是地上的部分。画得再精细,也不过是给外人看的幌子。” 他顿了顿,声音压得更低,带着一种揭秘的悚然,“至于地下……我就不知了。”
“地下?!”张经纬的呼吸一窒,心脏猛地一跳,“还有地下?!”
“应该有。”萧可为的声音如同从地底传来,带着阴冷的回响,“那时……我还是高阳工房的胥长。那块地皮,看着平整,实则下面……是空的!根本打不了深基磉(地基柱石)!稍微懂点营造的人都知道,那地方根本不能起高楼!” 他眼中闪过一丝对往事的追忆和愤懑,“可沈开阳……他用重金贿赂了当时的县令,硬是拿到了批文手续。县令大人收了钱,睁一只眼闭一只眼……这楼,就硬生生给建起来了!”
“前任县令……是藩党的人!”张经纬立刻反应过来,随即感到一阵荒谬,“这……他还能两头拿?”
“他很厉害。”萧可为打断他,语气中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、混合着畏惧和佩服的情绪,“论敛财聚势的本事,比你那位富甲一方的老爹……更出色,也更狠!不像你,愣头青一个,藩党、相党两头都想得罪,两头都想咬一口。”
“哈哈,”张经纬不怒反笑,眼中却毫无笑意,“这才叫有个性!”
“言归正传。”萧可为收敛神色,表情变得无比严肃,甚至带着一丝警告,“张大人,沈开阳这个人……你要小心,千万小心!”
他身体前倾,声音低沉得如同耳语:
“他虽然是道门中人,披着清修的外衣,但内里……心狠手辣,视人命如草芥!他痴迷于炼制所谓的‘长生药’,你知道他用什么做药引吗?” 萧可为眼中闪过一丝恐惧,“活人的心头血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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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顿了顿,让这骇人听闻的信息在张经纬心中炸开,然后继续道:
“而且,他炼出来的药,药性猛烈诡谲,根本不敢轻易服用。他便……用活人来试药!那些被当作药奴的人,死状……惨不忍睹!我岳父石老太爷,就是听了他的蛊惑,被他描绘的长生幻境迷了心窍,才一直在大肆收买奴籍,为他提供‘材料’!到后来,奴人不够了……他们的主意,便打到了平民百姓身上!”
张经纬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头顶!他早知此案背后必有骇人阴谋,却没想到竟如此丧心病狂!他强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,声音有些发紧:“所以……高阳城里那些看似善举的‘人人有饭吃’,也是他……或者说,是你们石家,为了掩盖搜罗‘药奴’而搞出来的障眼法?”
“没错!”萧可为斩钉截铁地点头,“高阳的钱粮经济,大半都聚拢在三大家族手里。石家牵头,陈家、周家……没有他们庞大的财力物力和人脉暗中支持、遮掩,单靠石家,想悄无声息地做到‘人人有饭吃’,再从中筛选‘材料’……根本不可能!”
张经纬的眼神瞬间变得无比锐利,如同出鞘的利剑:“你的意思是说……陈家、周家,也有参与此事?!”
“正是!”萧可为的回答如同重锤,砸在张经纬心头,“三家一体,同气连枝,早已是盘踞在高阳地下的毒蛇!沈开阳……就是那条毒蛇的头!”
牢房内陷入一片死寂,只有炉火燃烧的噼啪声和两人粗重的呼吸声。巨大的信息量如同冰冷的潮水,将张经纬淹没。他端起早已凉透的茶,一饮而尽,冰凉的液体滑入喉咙,却浇不灭心中翻腾的怒火与寒意。
“我明白了。”张经纬的声音恢复了平静,但这份平静之下,是即将爆发的雷霆,“多谢……赐教!” 他站起身,准备离开。
“张大人!”萧可为忽然叫住他,他依旧坐在草席上,仰头看着张经纬,眼神复杂,“当初……执意将我下狱。如今,在这班房里听了这么多‘大逆不道’的话,你可曾……后悔?”
张经纬脚步一顿