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近,他身上隐隐的血腥气愈发浓烈,一身气度更是凛然。刘氏放在身侧的手不自觉握紧了,她硬着头皮站在原地,身后几个婆子却面心惊肉跳,垂首让开了道。
程六出缓行到刘氏身侧,脚步微顿。
“若没有夫人当初的心狠,又何来我今日的洒脱?”他轻声道。
刘氏神色霎时僵硬,身体不受控的颤抖。她满心恐惧,却不知,程六出这话并非恐吓讽刺,反倒带了几分真心。
他对刘氏,本就没多少怨恨。
“感念夫人当年无心插柳,晚辈无以为报,便祝你得偿所愿吧。”
说罢,程六出不再与她多言,目不斜视擦身而过,直直向前离开。
一路畅行至晏府大门,晏立勇早已牵着黑马在门外等待。
见程六出一头断发独自走出侯府,晏立勇先是一愣,赶忙上前。
“将军,荀主子命我前来接你……”
程六出闻言眼睛一亮,微微抿嘴笑了。
几步外,侯府大门前有人朝外探出头,视线在他们身上打转,二人翻身上马,调转马头向外走。
“将军,侯府那边……”
马背上,晏立勇话说到一半,目光这才落到他怀中那座牌位,喉咙像被人掐住,猛地失了声。
只见程六出从挂在马鞍上的行囊中取出一块干净的黑布,将抱在怀中的牌位小心包好放进行囊中,用绳子固定两圈,头也不抬问道:“怎么?”
晏立勇脑中一片空白,思绪如同乱麻,他目不转睛盯着行囊里露出一截的牌位,声音干涩。
“这是……先夫人?”
程六出动作一顿,抬头看了他一眼,又飞快移开视线,语气寻常,“我既已不在晏家,母亲也没有留在晏家的道理。”
他将牌位小心放好,又撕下一根布条,随手绑起脑后乱发,而后直起身子,驱使马儿向前奔去。
侯府被他扔到身后,他背影如风,倏尔消失在黑夜中,晏立勇反应仍有些迟钝,愣了几息才匆匆跟上。
约莫一刻钟,程六出便已策马赶回孟府。已近子时,天宝还在门前等候,见他终于回来,赶忙喜气洋洋迎上前牵马。
程六出取出行囊里的牌位、跃下马背,瞥了眼天宝,问道:“姨父可有吩咐?”
天宝看着他,总觉得哪里不对劲,嘴上答道:“少爷,孟大人不曾吩咐什么。”
程六出点了下头,只留了一句:“以后不用叫我少爷。”
说罢,转身走进府内。
“那叫什么……”
天宝正纳闷,一抬头,终于看见晏决明脑后那短短一截被束起的发,眼睛立时瞪得溜圆,呆站在原地不动了。
见他那傻样,一旁的晏立勇淡淡道:“将军如今不是晏家人,头顶哪来的老爷?”
“什么?!”
天宝一声喊,惊起枝头一行雀儿,扑棱着翅膀飞向天上那轮月。
圆月高悬,同一片夜幕之下,程荀独自一人坐在罗汉床上,倚靠着边几,抬头望月。
她刚刚沐浴过,浑身裹着潮气,长发披散在身后,发梢都还落着水珠。晚风暖熏熏地拂在脸上,程荀一只手支着脑袋,眼神放空。
她仍念着崔夫人今夜与她说的话。
崔夫人对她得封郡主一事自是喜不自胜,她本不想扫兴,可还是忍不住问她。
“娘,我怎么会是郡主呢?”
崔夫人被她问得一怔,却很快冷静下来,握着她的手认真道:“阿荀,这封赏是你应得的。你为紘城、为百姓做了这么多,难道还不配一个郡主么?”
程荀满心羞惭,不知该如何对崔夫人解释,她心中隐隐有一份妄想,她想要的……似乎远不止于此。
可那妄想未免有些惊世骇俗,她想了又想,只道:“那镇北将军呢?”
崔夫人如何不明白这镇北将军不过表面风光,可她只揽住程荀的肩膀,将她抱在怀中,轻声宽慰:“他而今不过二十出头,将来有的是机会,难道还担心一个镇北将军碍了他的路?”
说着,她话里带了几分真切的、笃定的笑意:“若他当真安心于此,我这做姨母的反倒奇怪呢。”
程荀跟着笑笑,可心中郁结难解、又不知如何倾诉,干脆扯开话题,寻了个由头先一步回来了。
夜已深,她绕道去看了眼妱儿的情形,对今日遇见胡婉娘一事只字未提。回屋沐浴后,果儿与贺川都已被她打发睡下,她却心头万绪、难以入眠。
春夜正浓,庭院边那棵槐树早已被槐花铺满。
风吹过,细碎的花叶飘向屋檐、飘入轩窗,落在她散落的长发上、微敞的领口中,满庭暗香浮动。
在这万物喧嚣的寂静中,门外骤然传来一声轻不可闻的声响。
程荀猛地回过神,转头看向木门,心霎时一紧。
屋内未燃烛火,清浅的月光倒映地上。
短暂的犹豫后,程荀悄悄坐起身,探头向窗外看,却见门外站着一道颀长而沉默的身影,一手抬在半空,一副犹豫要不要敲门的模样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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