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emsp;程荀眨眨眼,开口问道:“你在干嘛?”
程六出循声望去,只见漫天槐花飘散处,程荀双手撑着窗沿,探身望向他。月光下,她眼神明亮,晚风倏忽而过,鸦青的发从她肩头滑落,缀在发间的花儿顺着她垂在窗边的指尖,打着圈落到地上。
扰人的发丝拂到面中,程荀随手将前额散发梳到脑后,她微微抬着下巴,光洁雪白的颈子露出一道优美的弧度。
她问:“不进来么?”
程六出怔怔望着她,脚下像生了根,一时间竟连手脚都不知该放在哪儿了。
他久久不答话,程荀有些疑惑地歪歪头,又问:“怎么了?”
程六出喉头微动,一颗心七上八下地跳着,周遭风声静了、婆娑的枝叶不再摇动,只能听见某种情绪从心底破土而出、蓬勃生长。
而他看着自己这辈子的念想,一张口,说不清是委屈还是心酸,霎时涌了上来。
他说:“阿荀,我可以正大光明做程六出了。”
程荀神情一顿,一眨眼,身影便消失在轩窗下。
屋内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,程六出站在门外,程荀的动作却好似就在眼前。她匆匆转身,在黑暗中摸索着披衣、靸鞋;坐得久了,下地时膝盖会微微弯曲一下,脚步却丝毫不慢,绕过屋中陈设,快步走到门前。
他默默数着。
一步、两步、三步。
门开了。
月光迎面落在她的面庞上,程荀没有多言,直接扯过他的手臂,微微强势地将他拉进屋中。
一路走到罗汉床旁,程荀将他拉到榻上坐好,站在他身前,认真问道:“你与晏淮说什么了?”
程荀靠得太近,程六出被她一身槐花香扑了满怀,身下竹席上又是她方才躺过的温度,他轻咳一声,偏头移开视线,一时有些心猿意马。
这一动,程荀这才发现他头发的异常,不由讶然:“这——”
程六出立马转正脑袋,挡住她看向脑后的视线,有些羞赧地拿出怀里的牌位,放到边几上。
程荀果然被那牌位吸引了目光。月光明彻,照得牌位上“崔怡”二字无比清晰。
她不禁望向程六出,而他已恢复了平静,朝她微微笑了下。
“我既已不是晏家人,母亲便也没有再用晏家香火的道理。”
程荀心中动容,却也明白,这是他的大好事,不需她宽慰什么。
垂眸片刻,程荀忽地又转过身,趿拉着鞋子快步走到角落,在方角柜中翻找着什么。
程六出正要上前帮忙,程荀已然拿着香烛、线香、香盘走了过来。
“这儿合适,你将夫人的牌位放在这儿。”
她指了指西北角的冰片纹半圆桌,将桌上摆件抬到一边,又将香烛、香盘放了上去。程六出好似明白了她的意思,将牌位小心翼翼请了过去。
第184章 春夜暖
屋中未燃烛火, 好在月光凄清,将将照亮眼前这方寸之地。
程荀吹了下火折子,递给程六出。
他俯身点烛,又听程荀带着几分歉意小声道:“夫人, 先委屈您在我这儿受一炷香……”
说着, 她蹲下身, 不知从哪儿扯出一张干净的丝帕, 不敢碰那牌位,就围着牌位底下的半圆桌小心擦拭。
“今日太随意了些,确实怠慢了……待日后去请了风水先生, 再为夫人好好准备……”
程荀蹲在他脚边, 口中念念有词, 声音像跳跃的雨点,轻灵、柔情。
程六出分神望着她,好似也被这潮湿的雨包围了。
安顿好一张简易的供桌,程荀起身走到一旁, 程六出手里握着香, 跪在桌前。
三叩首,程六出沉默伏地许久,才起身将香插到香盘中。
他为她让开一条道, 示意程荀上前。程荀亦没有推脱,燃香、磕头,神情微微紧绷, 俨然全神贯注的模样。
上过香, 二人坐在罗汉床矮几两边, 相对无言、各有思量。
他什么都没说,可她多少已经猜到了今夜在晏家发生的一切。
她原本还因郡主一事烦忧, 看到他的那一刻心中还有几分不讲理的迁怒,可此时,那一点点情绪却好像更难说出口了。
半晌,程六出率先打破了沉默。
“母亲的名字还在晏家族谱上,今日来不及筹谋这些,等改日万事落定了,我再去一趟侯府。”
程荀默默听着,想了想,从身后斗柜中取出两个带锁的木盒。
“这是当年你记到我名下的东西。”
钥匙一转,锁扣一声脆响,程荀依次将两个木盒打开,里头各放着一摞田产、房契,还有些文书,里头记着搭在商铺里的股子、利钱。
她将两个木盒转向程六出,“自天宝告诉我侯府之事,我便理了理这些年的产业,将来历写明了是晏家的,还有属于先夫人私产的,都陆续拆了出来。”
程六出有些发懵,程荀无奈道:“我又不傻,这么多产业,稍微往深里查一查,就知大半都是你给我的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