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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你还不回军营么?”
晏决明施施然坐着,全然没有起身的意思。
“瓦剌人心怀鬼胎,意欲破坏大齐与鞑靼的和盟。为保和约顺利签订, 我自然是要留在紘城坐镇的。”
“真的?”程荀怀疑。
晏决明抬手轻轻拍拍她头顶, 温言道:“朝廷让我从旁协助, 自然是真的。”
“至少这几个月我都能留在紘城照顾你。”
“你这大忙人还能照顾我?”程荀算了算冯平此时大约到哪儿了,“况且我也待不了多久。等迁完坟,我就要先回去了。”
越说,她语气就越沉。
晏决明心头酸胀, 为她难过, 也为分别难过。
“别担心。事一件一件做就是了,我陪你。”
程荀打起精神,点点头。
先是叫来了家中的仆从, 她一一认人。晏决明知道她不喜欢旁人伺候,可毕竟也是个两进的宅子,总不能一个人手都没有, 便叫来了牙人。
一再精简, 最后宅子里留下负责洒扫的丫鬟两名、厨娘两名、贴身照顾的婆子一名、门房出入报信的小厮一名, 还有晏决明带来的护卫若干。
丫鬟小厮等人并未签下卖身契,只做短工, 只是给的银子更多些,额外签了一份契书。
吴婆子是晏决明提前调查过背景、早早买下的人,签了死契。
而护卫都是晏决明自己的人,令牌还在程荀手中,自然听命于程荀。
府中所有人,不求多机灵得用,只要做到一点,安全。
趁此机会,程荀终于问起她好奇已久的问题:“你手里到底有多少人?神影骑算你的吗?”
一边说着,两人一边往书房去。程荀坐到书案后,晏决明不紧不慢走到桌前,敛起袖子,滴水研墨。
骨节分明、修长白净的手握住纹了暗金花纹的墨条,指甲修剪得极干净,除了手心手背上隐隐的伤疤、茧子,乍一看,这双手不像行军打仗的武人,反倒像个儒雅的书生。
程荀的视线流转到他手上,一时有些分神。
“神影骑五千精锐,若是战事严重,还会从旁抽调。这么多人手,若是我自己的,恐怕明日就要掉脑袋了。”
程荀努力将注意力转移到他的话上,想起了晏决明曾与她说过的话。
神影骑是他的兵,却不是他自己的人。
时势造英雄。晏决明从军四年,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,就当上了正三品的参将。虽一路靠的都是实打实的军功,可因为他宁远侯世子的身份,在人才济济的神影骑中始终缺些信重。
直到他亲自领军杀入鞑靼王庭,带着鞑靼王的头颅走出大漠,那些偏见与嘘声才真正消失。
他手下的将士敬他、畏他,可归根结底,他们是同袍、是战友,吃朝廷的俸禄、听朝廷的差遣。
他自己手中的家兵却不同。
“晏家本是军功传家,这些年后辈不长进,早就丢了祖辈在军中的根基。不过毕竟还是勋爵之家,按例还有八百家兵。”
晏决明说得直接,丝毫不掩饰自己话里的轻视和生分,程荀忍不住噗嗤笑出声:“你这说的,好像你不是晏家人一样。”
晏决明磨墨的手一顿,继续说道:“晏家八百家兵,侯爷给了我三百人。”
许是为了世子的排场,也或许是为了让他尝尝权势的甜头,在他十一岁刚回晏家、被封为世子时,晏淮便大手一挥,将三百家兵都给了他。
对十一岁的晏决明而言,这三百家兵既是助力,也是束缚。
晏淮本意是想打消他外逃的念头。可没想到,晏决明对二心的家兵或收服、或剔除,又利用手中现成的资源不断运作,不过短短几年,已经有了一支精锐完备的力量。
至于人数?明面上还是挑不出错的三百人,可实际听令于他、或是被他培养安插到各处的暗桩,那就不好说了。
程荀听得目瞪口呆,半晌才道:“那,那这么重要的令牌,你就这样交到我手里了?”
她忍不住回想自己将令牌放哪儿了,甚至有几分回去检查令牌是否还完好无损的欲望。
晏决明放下墨条,从笔架上抽出一支湘妃竹管狼毫,慢条斯理地吸饱墨,递到程荀面前。
“再重要,也抵不过你的安危重要。”
他神色平静、语气寻常,深邃的双眸静静凝望着程荀,像深不见底的湖。
程荀微微怔忡,心口最柔软的地方好似被初生的小鹿轻轻撞了一下,有点疼、又有点痒。
愣了几秒,她一把抢过他递过来的笔,有些慌乱地从旁边抽出信纸埋头写字,嘴上又急又快地吩咐:“行了,我这用不到你,你要是闲着就帮我看看府里还缺什么……”
晏决明的目光落到她微红的耳根,唇角情不自禁勾起。他俯身探出手为她放上镇纸,转身走了。
半晌,程荀才抬起头,不知是垂首太久、还是屋中闷热,脸上晕了一圈薄红。
她看向已然无人的门口。
风吹动门帘上的珠串,撞出清脆的响声。
忙碌一下午,程荀写好送给杜三娘与妱儿的信,说清了来龙去脉,嘱托她